本文故事脉络参考《资治通鉴》、《旧唐书》、《新唐书》等相关史料。部分情节与观点为文学创作,请理性阅读。
贞观十七年,冬。
长安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。
太极宫,两仪殿内,温暖如春,熏香袅袅。
炭火在铜鹤香炉中发出轻微的哔剥声。
唐太宗李世民,这位天下的主人,正站在一幅巨大的《辽东山川舆图》前。
他的手指,重重地按在舆图的右下角——高句丽,安市城。
他的目光锐利如鹰,仿佛要穿透这幅地图,看到那片寒冷的土地。
殿内一片死寂。
一个瘦高的身影跪在殿中,是谏议大夫魏征。
他刚呈上了一封奏疏,这是本月第三封,主题只有一个:
反对东征。
李世民已经站了半个时辰,一言不发。
魏征也就跪了半个时辰,纹丝不动。
“玄成。”皇帝的声音响起,低沉,听不出喜怒。
“臣在。”魏征叩首。
“你的奏疏,朕看了。”李世民转过身,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。
“朕想知道,这天下,还有什么是朕做不得的?”
魏征的身体轻微一颤,但他没有抬头。
“陛下是天可汗,四海臣服。但天命,不在征伐,在安民。”
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暴躁。
“安民?朕的子民,如今丰衣足食,远胜隋时。难道这不是安民?”
“是。但陛下忘了,隋朝因何而亡?”魏征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千钧。
“三征高句丽,耗尽国力,民不聊生。”
李世民猛地一挥袖袍:“够了!”
“隋炀帝是暴君,朕,是明君!岂可相提并论!”
他走到魏征面前,靴子上的金线在烛火下闪烁。
“魏征,你总说我错了。那你告诉朕,朕自登基以来,到底哪件事做对了?”
01
这个问题,像一块巨石,砸在两仪殿本已凝固的空气里。
魏征伏地,没有立刻回答。
李世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。
这个问题,他憋了很久了。
贞观十七年,天下大治。
突厥已平,吐谷浑臣服,四夷来朝,万国来贺。
他李世民,被尊为“天可汗”。
他的功业,自认超越了秦皇汉武。
但他的御座之下,始终坐着这个魏征。
他登基之初,为了显示气度,将这位太子建成昔日的东宫旧臣,提拔为谏议大夫。
他以为自己收服了一只鹰。
没想到,他请来了一面镜子。
一面只照“丑”不照丑”不照“美”的镜子。
他要去骊山狩猎。
魏征上疏:“秦皇汉武,沉迷游猎,国事荒废。陛下不可效仿。”
他忍了,取消了狩猎。
他想修缮一下洛阳宫,以备巡幸。
魏征上疏:“隋炀帝大兴土木,民怨沸腾。陛下刚得天下,当与民休息。”
他怒了,但还是停了工。
他想给自己的爱女长乐公主多备一份嫁妆,超越旧制。
魏G上疏:“嫁妆逾制,是破国之始。陛下当为万民表率。”
他气得当着长孙皇后的面大骂:“总有一天,朕要杀了这个田舍翁!”
皇后温言劝解,他才作罢。
如今,他要征高句丽。
这不是游猎,不是修宫殿,不是嫁妆。
这是他心中最后一块拼图。
隋朝三代帝王都未竟的功业。
是他作为“天可汗”,必须完成的宿命。
可魏征,又一次挡在了他面前。
而且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坚决。
李世民盯着魏征花白的头发。
他心中的困境无人能解。
他渴望的是开疆拓土,是“天下一统”的无上荣光。
他要向天下证明,他李世MIN,才是真正的千古一帝。
可魏征,这个瘦弱的老人,却用“隋炀帝”这三个字,一遍遍地诅咒他。
仿佛他只要踏出征伐的一步,就会立刻变成那个万世唾骂的暴君。
这种挫败感,远比战场上的失利更让他难受。
他需要一个人来肯定他。
肯定他作为帝王的欲望,是正当的。
肯定他的雄心,是伟大的。
可他最信任的臣子,却只告诉他:你错了。
“玄成。”李世民的声音缓和了一些,带着一丝疲惫。
“朕知道你忠心。但你只知守成,不知进取。”
“高句丽弹丸之地,盘踞辽东,屡屡侵犯新罗。此乃大唐肘腋之患。”
“朕今日伐之,是为子孙后代除害。这,也错了吗?”
魏征终于抬起了头。
他面容清癯,眼神却异常明亮。
“陛下。高句丽是患,但非心腹大患。”
“陛下的心腹大患,在朝堂,在人心。”
李世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此话怎讲?”
“陛下可还记得,贞观之初,蝗灾遍地?”魏征问。
李世民点头。那一次,他甚至在宫中生吞蝗虫,以示与民同苦。
“那时,朝中无粮,府库空虚。是陛下轻徭薄赋,与民休息,才有了今日的‘贞观之治’。”
“陛下可还记得,突厥颉利可汗兵临渭水?”
李世民的拳头握紧。那是他一生的耻辱。
“那时,是陛下亲冒矢石,单骑会盟,忍辱负重,才换来了喘息之机。而后励精图治,一举灭之。”
魏征的声音陡然拔高:
“陛下的‘贞G’,是‘忍’出来的,是‘省’出来的!不是‘打’出来的!”
“如今,这盛世才刚刚开始,陛下的刀,为何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鞘了?”
“你……”李世民语塞。
魏征的每句话,都插在他的心口上。
“陛下。”魏征再次叩首,陛下。”魏征再次叩首,“征伐,是万不得已的手段。如今国力虽盛,但连年征战,百姓已露疲态。”
“若强行东征,一旦战事不利,或后勤不继……隋炀帝的前车之鉴,就在眼前啊!”
“够了!”李世民大吼。
“你的意思,朕若东征,便会重蹈覆辙,成为亡国之君?”
“臣,不敢。但臣,坚决反对。”
“好,好一个坚决反对。”李世民气得发笑。
他绕过魏征,走回御案后。
“朕累了。你退下吧。”
“陛下……”
“退下!”
魏征沉默了片刻,站起身,躬身行礼。
“臣,遵旨。但臣明日,还会再上疏。”
说完,他步履蹒跚,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两仪殿。
寒风灌入殿内,李世民看着那个背影,眼中杀机一闪而过。
但他最终只是无力地坐回了龙椅。
他知道,魏征说的是对的。
但他不甘心。
他的目光,再次投向了那幅舆图。
“高句丽……”他低声呢喃。
就在这时,一个内侍悄然走入。
“陛下,英国公(李世勣)与兵部尚书(侯君集)在外求见。”
李世民精神一振。
“宣!”
他决定绕过魏征。
既然文臣掣肘,那他就用武将。
他要用一场辉煌的胜利,来证明魏征是错的。
02
李世勣和侯君集快步入殿。
两人都是一身戎装,盔甲未解,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。
“臣等参见陛下!”
“平身。”李世民的语气轻快了许多。
“两位爱卿,朕交代的事,办得如何了?”
李世勣,原名徐世勣,是李世民最信赖的将领之一,沉稳多谋。
侯君集,则是玄武门之变的首功之臣,性情刚烈,战功赫赫。
这两人,是他准备东征的左膀右臂。
李世勣出列,拱手道:“回陛下。臣已与侯尚书核算完毕。”
“若要东征,需动用兵力四十万,战马十万匹。粮草辎重,需举山东、河北、江南三道之力,方可支撑一年。”
李世民皱眉:“四十万?是否太多?”
侯君集抢先一步回答:“陛下!高句丽非突厥可比。其山城坚固,易守难攻。”
“隋朝百万大军尚且败北。我等四十万,已是精兵简政。”
“若兵力不足,陷入鏖战,则粮草消耗更是无底之洞。”
侯君集的话,正中李世民下怀。
他要的,就是一场雷霆万钧的速胜。
“好。”李世民点头,好。”李世民点头,“粮草方面,户部可有异议?”
李世勣沉声道:“臣等绕过了魏相(魏征时任侍中,代行相职),直接询问了户部侍郎。”
“户部侍郎言,今年风调雨顺,府库充盈。若只是支撑一年,尚可勉力为之。”
“但……若战事拖过两年,则国库必将空虚。”
李世民笑了。
“两年?朕,只需半年!”
他豪情万丈。
“朕将亲征。朕要让高句丽看看,大唐的天威!”
侯君集大喜,跪地高呼:“陛下圣明!臣愿为先锋!”
李世勣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。
他不像侯君集那么乐观。
他刚从辽东边境巡视回来。
“陛下。”李世勣开口道,陛下。”李世勣开口道,“辽东苦寒,非中原可比。且高句丽有一人,不得不防。”
“哦?何人?”
“渊盖苏文。”
李世勣道:“此人去年弑君篡权,独掌高句丽国政。为人残暴,却极擅用兵。”
“臣担忧,我军虽强,但客场作战,一旦被其拖住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李世民不以为然。
“一个跳梁小丑罢了。朕的铁骑,难道还踏不平他一个小小的安市城?”
他现在听不进任何反对意见。
侯君集也帮腔:“英国公多虑了。渊盖苏文不过一乱臣贼子,我大军一到,其内部必先生乱。”
李世民满意地点头。
“此事,就这么定了。”
“侯君集,你即刻返回兵部,拟定详细作战计划。所需军械、兵员,立刻调拨。”
“李世勣,你负责粮草转运,设立幽州大营。开春之前,朕要所有粮草到位。”
“臣等,遵旨!”
两人领命而去。
殿内,再次只剩下李世民一人。
他长舒一口气,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。
魏征……
他想到了这个名字。
这次,朕偏要让你看看,朕是对的。
然而,李世民不知道的是。
在他和武将们密议的同时。
魏征并没有回家。
他出了宫,没有坐轿,顶着风雪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。
他去的方向,是天牢。
天牢阴暗潮湿。
魏征在最深处,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囚犯。
他是前隋的户部尚书,张律。
隋朝灭亡后,他便被关押于此,因他掌管着隋朝三征高句丽的全部后勤账目。
“魏相。”老囚犯挣扎着行礼。
“张公,不必多礼。”魏征扶住他。
“魏相深夜至此,所为何事?”
魏征屏退了狱卒。
“张公。我想请教一事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若,今时今日,再征高句丽……胜算几何?”
张律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了。
他死死盯着魏征,枯瘦的手抓住了魏征的衣袖。
“不可!万万不可啊!”
他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恐惧。
“为何?”
“魏相可知,当年隋朝百万大军,并非败于战阵!”
“那是为何?”
“是败于……账目!”
张律颤抖着说:“高句丽坚壁清野,大军每前进一步,粮草消耗便增十倍。”
“而辽东开春极晚,冰雪封路。粮车根本过不去!”
“百万大军,生生饿死、冻死在了辽东的泥沼里啊!”
“老夫亲眼所见,人相食……那不是地狱,胜似地狱……”
魏征的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他走出天牢时,夜色已深。
雪,下得更大了。
他知道,侯君集和李世勣的账,算错了。
他们只算了国库有多少米。
却没算,辽东的路,能走多快。
他必须阻止皇帝。
哪怕是拼上这条老命。
就在他准备回府,连夜再写奏疏时。
一个黑影从巷子里闪出,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魏相留步。”
魏征警惕地停下。
“你是何人?”
那人递上一封信。
“我家主人,想请魏相看一样东西。看完之后,魏相便知,东征之事,另有玄机。”
魏征接过信,借着远处灯笼的微光,看清了信封上的徽记。
他的脸色,瞬间变了。
那是……山东世族,清河崔氏的标记。
这些高门大阀,为何会在此刻找上他?
03
清河崔氏。
五姓七望之一。
这些从北魏传承至今的门阀世族,一直是李世民的心病。
他们看不起李唐皇室,自诩为天下正统。
李世民用科举,用《氏族志》,不断打压他们。
双方的关系,势同水火。
魏征,出身寒门,一向也与这些世族划清界限。
“你们的主人,是崔仁?”魏征冷冷地问。崔仁,是清河崔氏的当代族长。
“魏相见了便知。”黑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魏征犹豫了。
他厌恶世族。
但他更担心东征。
如果崔氏能提供阻止战争的筹码……
“带路。”魏征最终下定决心。
马车在黑夜中穿行,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宅院。
客厅里,等待他的,果然是崔仁。
一个面容儒雅,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人。
“魏相。深夜相邀,实属无奈。”崔仁拱手。
“崔公有话直说。魏某不喜拐弯抹角。”
“好。”崔仁拍了拍手。
屏风后,走出一个商人打扮的人。
“魏相,请看此物。”
商人呈上一个账本。
魏征翻开,只看了两页,脸色就变了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这是兵部尚书,侯君集,这三年来,通过崔氏商号,贩卖军械到高句丽的账目。”崔仁平静地说。
魏征如遭雷击。
侯君集!
玄武门功臣,皇帝心腹,东征的主战派!
他竟然在通敌?!
“魏相可看清楚了。”崔仁道,魏相可看清楚了。”崔仁道,“这上面,有侯君集的亲笔画押。”
“他为何这么做?”魏征的声音在颤抖。
“为了钱。也为了……他日之功。”
崔仁缓缓道来。
“侯君集贪婪成性。他知道陛下早晚要打高句丽,所以提前布局。”
“他先把精良的军械卖给高句丽,让他们变强。”
“如此一来,陛下东征,必然受阻。”
“到了那时,谁能挽回败局?”
魏征倒吸一口凉气:“只有他,侯君集!”
“没错。”崔仁赞许道,没错。”崔仁赞许道,“他要养寇自重。他要的,不是一场速胜,而是一场苦战。”
“只有苦战,才能显出他侯君集的本事。他要借此,封无可封,拜将入相,甚至……觊觎王位!”
疯了!
这简直是疯了!
魏征拿着账本的手,抖得厉害。
这已经不是东征与否的问题了。
这是通敌叛国!
“你们,为何要把这个给老夫?”魏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崔氏,绝不会这么好心。
崔仁笑了。
“魏相是聪明人。”
“我们山东世族,也不希望打仗。”
“打仗,就要加税。我们几家,在河北、山东的田地最多。陛下要我们出钱出粮,我们可受不了。”
“侯君集这个疯子,为了自己的功劳,竟敢通敌。我们若不拦着,他日必将牵连我等。”
魏征明白了。
崔氏是怕侯君集的阴谋败露后,李世民会借机清算他们这些“知情不报”的世族。
“所以,你们希望老夫,用这个账本,去弹劾侯君集?”魏征问。
“不。”崔仁摇头。
“侯君集是陛下心腹。仅凭一个账本,陛下未必会信。”
“就算信了,陛下为了皇室颜面,也只会秘而不宣,将东征之事压下。”
“我们,要闹大。”
“如何闹大?”
“魏相。”崔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魏相。”崔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您明日,继续上疏,反对东征。”
“陛下必然大怒。”
“而我等,会安排御史,在朝堂之上,当众弹劾侯君集!”
“届时,文武百官俱在。陛下想压,也压不住。”
“如此一来,东征之事,必然搁浅。”
魏征的心沉了下去。
他看出来了。
崔氏这是在利用他。
利用他这个“天下第一谏臣”的声望,在朝堂上点火。
他们要的,不是揭发侯君集。
他们要的,是当众羞辱李世民。
是让李世民在满朝文武面前,承认自己识人不明,妄动刀兵。
这是对皇权最恶毒的打击。
“老夫,若是拒绝呢?”魏征冷冷地问。
“呵呵。”崔仁笑道,呵呵。”崔仁笑道,“魏相不会拒绝的。”
“因为,您比我们更不希望东征。”
“您是为了天下百姓。我们是为了家族私利。”
“虽然目的不同,但此刻,我们是站在一起的。”
“况且……”崔仁的语气变得阴森。
“魏相今夜来此。您觉得,陛下会相信,您和我们山东世族,是清白的吗?”
魏征悚然一惊。
他被算计了。
从他踏入这个门开始,他就没有退路了。
要么,和崔氏合作,拉侯君集下马,阻止东征。
要么,他就和崔氏一起,背上“勾结世族,意图不轨”的黑锅。
“好。”魏征缓缓闭上眼,好。”魏征缓缓闭上眼,“老夫,答应你们。”
“但老夫有一个条件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若事成。山东世族,十年之内,不得干预朝政。”
崔仁大笑:“魏相。您真是……一介纯臣。”
“好,我答应你。只要东征能停,我崔氏,十年内,绝不给陛下添乱。”
魏征拿起了那本账本。
“告辞。”
他走出宅院,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心。
他知道,明天,将是长安城最凶险的一天。
他必须在不引起皇帝猜忌的前提下,配合崔氏,引爆这个惊天大雷。
他望向皇宫的方向。
陛下。
臣,只能如此了。
但魏征没有注意到。
在他离开后,崔仁宅院对面的黑暗中,一双眼睛,始终注视着他。
那人不是崔氏的人。
也不是魏征的人。
他目送魏征的马车远去,然后转身,消失在风雪中。
他去往的方向,是兵部尚书府。
侯君集的府邸。
!!!转折点!!!
与此同时。
一骑快马正冒着风雪,冲向长安城的承天门。
马上的骑士背插令旗,满身冰霜。
“八百里加急!八百里加急!幽州急报!”
守城的卫兵不敢怠慢,立刻打开城门。
骑士冲入皇城,直奔太极宫。
一封用火漆密封的竹筒,被紧急送到了李世民的御案前。
李世民打开竹筒,抽出一卷帛书。
只看了一眼,他的脸色就刷地一下,变得惨白。
“陛下?”内侍长王德小心翼翼地问。
李世民没有回答。
他手中的帛书,飘然落地。
上面只有一行字:
“英公(李世勣)巡边遇伏,重伤!幽州大营粮草……被焚!”
李世民猛地站起,浑身颤抖。
粮草被焚!
李世勣重伤!
东征的计划,还未开始,就已断了一条臂膀!
是谁干的?
高句丽的奸细?
还是……朝中的内鬼?
那个被截获的、来自兵部的密信,难道不是侯君集的阴谋,而是真的?!
那个内鬼,究竟是谁?
这一切,和魏征的拼死劝谏,和山东世族的异动,难道仅仅是巧合吗?
04
“王德!”
李世民的声音嘶哑,充满了压抑的暴怒。
“传朕旨意!召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靖!立刻入宫!立刻!”
“封锁宫门!今夜,任何人不得出入!”
王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。
两仪殿内,烛火摇曳。
李世民的脑子在飞速旋转。
李世勣是他最信任的将领。
幽州大营,是他亲自下令设立的,防卫森严。
能在这种情况下,精准地伏击李世勣,并且烧毁粮草……
这绝不是一般的高句丽奸细能做到的。
这必然有内应!
而且是身居高位的内应!
他想到了今晚见过的侯君集。
侯君集的主战态度,那么坚决。
他又想到了魏征。
魏征的反对,那么激烈。
还有山东世族……
一张无形的大网,似乎已经在长安城上空张开。
很快,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靖三位重臣,披着风雪赶到。
他们是李世民最核心的班底。
长孙无忌,是他的内兄,足智多谋。
房玄龄,是他的首相,稳重周全。
李靖,是他的军神,百战百胜。
“参见陛下!”三人见李世民脸色铁青,心都沉了下去。
“免礼。”
李世民将幽州的急报,递给他们。
三人传阅完毕,脸色皆变。
“陛下!”李靖首先开口,他久经战阵,嗅觉最敏锐。
“此事非同小可。幽州粮草被焚,东征之议,必须立刻停止。”
房玄龄也道:“李靖将军所言极是。而且,必须立刻彻查。”
“这不仅是军事泄密,这是……谋反!”
长孙无忌没有说话,他只是看着李世民。
“辅机。”李世民叫了他的表字,辅机。”李世民叫了他的表字,“你怎么看?”
长孙无忌沉声道:“陛下。臣在想,谁……会从这件事里,得到最大的好处?”
李世民的眼睛眯了起来。
“谁?”
“反对东征的人。”长孙无忌一字一句道。
房玄龄和李靖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反对东征最激烈的人,是谁?
魏征!
“不可能!”李世民几乎是吼出来的,不可能!”李世民几乎是吼出来的,“魏征忠直一生,他绝不会通敌!”
“陛下。”长孙无忌平静地说,陛下。”长孙无忌平静地说,“臣也相信魏相的忠诚。”
“但是,万一……有人利用了魏相的忠诚呢?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魏相为人,刚正不阿,嫉恶如仇。若有人伪造证据,告诉他,东征是奸臣的阴谋……”
“魏相,会不会为了阻止陛下,而与虎谋皮?”
长孙无忌的话,像一根毒针,扎进了李世民的心里。
他想到了。
他想到了今夜,魏征离开两仪殿后,并没有立刻回家。
皇帝的暗探,“百骑司”,无处不在。
“陛下。”长孙无忌继续道,陛下。”长孙无忌继续道,“臣收到密报。今夜,魏相……私会了清河崔氏的族长,崔仁。”
轰!
李世民的脑袋里,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魏征。
山东世族。
这两个他最忌惮,也最反对东征的势力,竟然在今夜,秘密接触了。
而就在他们接触的同一个晚上。
幽州出事了。
这一切,真的只是巧合?
“陛下!”长孙无忌跪下,陛下!”长孙无忌跪下,“臣请命,彻查魏相,与山东崔氏!”
“臣附议!”李靖也跪下。军人的天职,就是铲除内奸。
房玄龄没有跪。
他皱着眉,苦苦思索。
“陛下。”房玄龄开口,陛下。”房玄龄开口,“此事,疑点颇多。”
“魏相若真有异心,为何还要拼死上疏?这岂非多此一举?”
“而且,幽州大营被焚,对山东世族,又有何好处?”
“他们只是不想出钱。若幽州有失,陛下震怒,调动全国兵马,他们岂非要出更多的钱?”
房玄龄的分析,让李世民稍微冷静了一些。
对。
这不合逻辑。
魏征和世族,都没有理由去烧幽州的粮草。
那么……
“辅机。”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,辅机。”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,“你刚才说,谁能得到最大的好处?”
“一是反对东征的人。”
“那,其二呢?”
长孙无忌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。”
大殿内,死一般的寂静。
一个名字,同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心中。
侯君集。
那个刚刚还在高呼“愿为先锋”的兵部尚书。
李世民只觉得一股寒气,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如果是侯君集……
他勾结高句丽,出卖李世勣,烧毁粮草。
然后,他再站出来,力挽狂澜。
平定辽东,手握重兵。
这个剧本……太可怕了。
“王德!”李世民的声音在发抖。
“在!”
“传……侯君集,立刻入宫。”
“是!”
“等一下!”长孙无忌拦住了王德。
“陛下。若真是侯君集。此刻召他入宫,无异于打草惊蛇。”
“他若手握兵部大权,狗急跳墙……”
“那该如何?”李世民强迫自己镇定。
长孙无忌眼中寒光一闪。
“陛下。今夜之事,只有我们四人知晓。”
“幽州的消息,暂时封锁。”
“请陛下,立刻下旨。”
“命侯君集……即刻接管幽州大营,彻查粮草被焚一案!”
李世民一愣。
“这是……引蛇出洞?”
“不。”长孙无忌摇头,不。”长孙无忌摇头,“是……调虎离山。”
“只要他离开长安,离开兵部。到了幽州,那里虽然没有了李世勣,但还有李靖将军的旧部。”
李靖立刻明白了。
“陛下。臣的副将,张亮,正在幽州。”
“只要侯君集敢动,张亮可立斩之!”
“好!”李世民一拳砸在桌上。
“就这么办!”
他立刻写下圣旨。
“长孙无忌。你立刻去办。不要通过兵部,直接派‘百骑司’精锐,’护送’侯君集出城!”
“臣,遵旨!”长孙无忌领命而去。
“玄龄,李靖。”
“臣在。”
“明日早朝……照常。”
李世民的眼中,闪过一丝疲惫,和一丝杀意。
“朕倒要看看。”
“明天,还有谁,要给朕演一出大戏。”
05
天,亮了。
风雪停歇,长安城迎来了一个诡异的晴天。
太极殿。
文武百官,队列整齐。
李世民端坐龙椅,面色如常,看不出丝毫异样。
只是,房玄龄和李靖,敏锐地感觉到。
今日的太极殿,杀气很重。
皇帝的贴身护卫,“百骑司”的人,比往日多了一倍。
而且,武将队列中,少了一个重要人物。
兵部尚书,侯君集。
文臣队列中,也少了一个人。
侍中,魏征。
李世民心中冷笑。
该来的,不该来的,都露出了马脚。
侯君集,凌晨被长孙无忌堵在了府邸。
一听圣旨,要他立刻去幽州。
侯君集的脸色,据“百骑司”回报,瞬间惨白。
但他不敢抗旨。
在“百骑司”的百骑司”的“护送”下,他已经离开了长安。
而魏征……
李世民已经派人,将魏府团团围住。
“宣,魏征觐见。”李世民淡淡开口。
片刻后,内侍回报:“陛下。魏相……病了。卧床不起,无法上朝。”
满朝哗然。
谁不知道魏征的脾气?
只要还有一口气,他都会爬到朝堂上来。
今日这般关键时刻,他竟然“病”了?
李世民的眼神,冷了下去。
“好。病了。”
“既然魏相病了……”
他正要发作。
突然,殿外传来一个苍老,却执拗的声音。
“臣……魏征,参见陛下。臣,没病!”
所有人回头。
只见魏征,身穿朝服,面色苍白,由两个家仆搀扶着,一步一步,挪进了太极殿。
他走到了大殿中央,推开家仆,颤颤巍巍地跪下。
“陛下。臣……来迟了。”
李世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没想到。
他已经派兵围了魏府。
魏征,竟然还是来了。
“魏征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复杂难明,魏征。”李世民的声音复杂难明,“你不是病了吗?”
魏征叩首。
“回陛下。臣昨夜,的确偶感风寒。”
“但国事未了,臣,不敢病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世民。
“陛下。臣今日,还是要说。”
“东征高句丽,万万不可!”
满朝死寂。
所有人都以为魏征疯了。
昨夜幽州急报,虽然被封锁了。
但侯君集星夜离京,如此大的动静,长安城的官僚们,岂会没有察觉?
山雨欲来风满楼。
这个时候,魏征竟然还敢火上浇油?
李世民气得浑身发抖。
他死死盯着魏征。
“魏征!你……好大的胆子!”
“朕念你劳苦功高,许你告病。”
“你却非要来触朕的霉头!”
“你真以为,朕不敢杀你吗?!”
杀气,弥漫了整个大殿。
李靖握紧了刀柄。
房玄龄闭上了眼睛。
魏征,却笑了。
他笑得很大声,咳嗽不止。
“陛下。臣若怕死,便不为谏官。”
“臣今日,非但要劝陛下。”
“臣,还要弹劾一人!”
来了。
李世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以为,魏征要弹劾侯君集。
他以为,魏征要拿出山东世族给他的那个“账本”。
如果真是那样。
那魏征,就真的和崔氏勾结,罪无可恕了。
“你要弹劾谁?”李世民冷冷地问。
魏征深吸一口气,用尽全身力气,喊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名字。
“臣,要弹劾……”
“御史中丞,马周!”
……
满朝皆惊!
马周?
马周是谁?
那是魏征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子弟!
是魏征最得意的门生!
魏征,竟然要弹劾自己人?
李世民也愣住了。
这和他预想的剧本,完全不一样。
“你……弹劾马周?所为何事?”
“臣弹劾马周,失察之罪!”
魏征从袖中,颤抖着拿出一本奏疏。
“陛下!昨夜,幽州大营被焚。李世勣将军遇伏重伤!”
轰!
这个消息,终于在朝堂上被引爆了。
百官大哗。
“肃静!”李世民喝道。
他盯着魏征:“你是如何得知的?”
“马周亲口告知臣。”魏征道。
“马周身为御史中丞,总领监察。他早知兵部有人与高句丽私通,却未及时上报!”
“致使幽州蒙此大难!此为其罪一!”
“他知晓此事后,不思补救,反而密告于臣,意图让臣在朝堂发难,用心险恶!此为其罪二!”
魏征高举奏疏。
“臣教徒无方,识人不明,愿与马周同罪!请陛下降旨!”
李世民,彻底糊涂了。
他看向房玄龄,房玄龄也是一脸茫E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幽州的消息,不是被封锁了吗?
马周是如何得知的?
魏征又为何要弹劾马周?
“宣……马周!”李世民喝道。
马周被带上殿时,已经面如死灰。
“马周。魏相所言,是否属实?”
马周跪在地上,浑身发抖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说!”
“陛下……臣……”马周突然痛哭流涕。
“陛下!臣有罪!”
“不是魏相的错!是臣的错!”
“是……是山东崔氏!是他们找到了臣!”
“他们给了臣一份账本,说是……是侯君集尚书通敌的罪证!”
马周语无伦次地喊道:
“他们要臣,在今日朝堂,弹劾侯尚书。”
“臣不敢啊!侯尚书是陛下心腹!”
“臣六神无主,只好去求见恩师(魏征)。”
“恩师看了账本,大骂了臣一顿。他说……他说这是世族的阴谋!”
“说他们要借机,动摇国本,离间君臣!”
“恩师他……他当场就把账本烧了!”
什么?!
李世民猛地站了起来。
烧了?
魏征,竟然把侯君集的罪证,烧了?
“陛下!”马周哭道,陛下!”马周哭道,“恩师说,侯尚书是否通敌,自有陛下圣裁。绝不能让世族,拿捏朝堂。”
“他说,臣身为御史,拿了罪证,却不报陛下,反而报他。是为不忠。”
“他让臣今日,必须上殿领罪。”
“陛下!幽州之事,臣真的不知道啊!臣只是……只是拿了账本啊!”
朝堂上,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反转,震得目瞪口呆。
魏征,非但没有和世族勾结。
他反而为了维护皇权,不惜烧毁罪证,还要弹劾自己的学生,和自己。
李世民的目光,落在了魏征身上。
这个瘦弱的老人,正跪在那里,神色坦然。
李世民的心,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。
他……错怪他了。
他不仅错怪了他。
他还派兵,围了他的府邸。
“魏征……”李世民的声音,第一次带上了愧疚。
“你……为何要这么做?”
“为何不把账本,直接交给朕?”
魏征抬起头。
“陛下。臣若昨夜交出账本。陛下,会信吗?”
李世民语塞。
“陛下只会以为,臣与崔氏勾结,意图陷害侯尚书。”
“陛下只会以为,臣是为了阻止东征,不择手段。”
李世民沉默了。
魏征说的,是对的。
昨夜,在幽州急报的刺激下,他根本不会相信那个账本。
“所以……”魏征道,所以……”魏征道,“臣,只能等。”
“等陛下,自己查出真相。”
“臣今日,弹劾马周,弹劾自己。就是要告诉陛下——”
“臣,与山东世族,势不两立。”
“臣,与侯君集,也绝非一党。”
“臣所争者,非私利,非党争。乃国之安危,民之生死!”
他再次叩首。
“陛下!幽州粮草已焚,东征,已然不可行。”
“侯君集之事,必有水落石出之日。”
“臣恳请陛下,暂息雷霆,安抚北境,重整朝纲!”
“臣,恳请陛下,下旨!”
“罢兵!东征!”
房玄龄,李靖,同时出列,跪下。
“臣等,附议!”
满朝文武,无论之前是主战还是主和,此刻,都看清了局势。
他们齐刷刷地跪下。
“臣等,附议!”
声音,响彻太极殿。
李世民看着阶下跪倒的一片。
他知道,他败了。
他精心策划的东征大业,被侯君集的贪婪,和魏征的忠诚,联手击得粉碎。
他缓缓地坐回了龙椅。
“准……奏。”
06
一个月后。
长安,春寒料峭。
幽州大营纵火案,水落石出。
一切,都如长孙无忌和魏征所料。
主谋,侯君集。
他勾结高句丽,意图养寇自重。
他出卖李世勣,是为扫清障碍。
他勾结山东世族,是为混淆视听。
他甚至……还暗中联络了太子李承乾,意图谋反。
罪证确凿,无可辩驳。
侯君集,在幽州被张亮擒获,押解回京,赐死。
太子李承乾,被废,圈禁。
山东崔氏,因“举告有功”(他们举报了侯君集,却隐瞒了自己和马周的接触),又加上魏征烧毁了关键账本,李世民找不到他们举告有功”(他们举报了侯君集,却隐瞒了自己和马周的接触),又加上魏征烧毁了关键账本,李世民找不到他们“构陷朝臣”的实证。
最终,只是罚没了崔氏一年的田租。
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滔天巨浪,被有惊无险地平息了。
东征之事,再无人提起。
李世民,大病一场。
侯君集的背叛,和李承乾的谋逆,对他的打击太大了。
他最信任的将军,他最钟爱的儿子。
都在一夜之间,背叛了他。
反而是那个他最讨厌,最想杀之而后快的魏征。
在最关键的时刻,用最刚烈的方式,拉了他一把。
烧毁账本,自请同罪。
这是何等的担当,何等的智慧。
病愈之后。
李世民下了一道旨意。
他要在宫中的凌烟阁,绘制二十四功臣图。
以彰显他们辅佐之功。
魏征,名列第四。
在房玄龄、杜如晦之后,长孙无忌之前。
这一日。
李世民在御花园,摆下家宴。
只请了两个人。
一个,是劫后余生,从幽州养伤回来的李世勣。
另一个,就是魏征。
御花园中,百花初放。
李世民换下了龙袍,穿了一身常服。
三人对坐,没有君臣之礼,只有故人重逢的感慨。
“玄成。”李世民亲自给魏征倒了一杯酒。
“你又瘦了。”
魏征的身体,经过那一次朝堂死谏,已经垮了。
他喝的,只是温水。
“陛下龙体康复,才是社稷之福。”魏征欠身。
李世民苦笑。
“社稷之福?朕差点,就成了亡国之君。”
他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“若不是你。朕现在,恐怕已经身在幽州,进退两难。”
“朕,愧对你。”
李世民站起身,对着魏征,深深一躬。
魏征大惊,慌忙离席,跪倒在地。
“陛下!使不得!臣,愧不敢当!”
“你当得起。”李世民扶起他。
“朕这一拜,是谢你的救命之恩。”
“若无你,朕必将被侯君集蒙蔽,大唐危矣。”
李世勣也在一旁感慨:“魏相。当日若非你烧了账本,稳住了陛下。若陛下盛怒之下,将我等一并猜忌。后果,不堪设想。”
魏征叹了口气。
“臣,亦是行险。只因臣相信,陛下是圣明之君。”
“圣明?”李世民自嘲地笑了。
“朕若圣明,何至于识人不明,妄动刀兵?”
他坐回席上,沉默了良久。
春风拂过,花瓣飘落。
李世民的眼神,有些迷离。
他想起了登基以来的种种。
玄武门的血腥。
渭水的耻辱。
贞观的繁盛。
还有……侯君集的背叛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。
这个一辈子都在反对他的老人。
“玄成。”李世民忽然开口。
“朕,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陛下请讲。”
“朕登基十七年。你反对朕狩猎,反对朕修宫殿,反对朕东征。”
“你总说我错了,说我错了,说我错了。”
李世民的语气,没有了往日的愤怒,只有一种深深的疲倦和迷茫。
“那你告诉朕。”
“朕这一辈子……到底,哪件事做对了?”
这,是那个在两仪殿中,问过的同样问题。
但这一次,不是帝王的诘问。
而是一个男人的,求索。
李世勣屏住了呼吸。
魏征看着李世民。
看着这位满脸沧桑的天可汗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缓缓地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。
然后,他站起身,对着李世民,行三叩九拜大礼。
这是臣子对君父的最高礼节。
李世民愣住了:“玄成,你这是为何?”
魏征抬起头,眼中,竟含着泪光。
“陛下。”
“陛下问臣,哪件事做对了。”
“臣答。”
“陛下自登基以来,所做‘对’事,车载斗量,不可胜数。”
“平突厥,定四海,轻徭薄赋,任人唯贤……”
李世民摆摆手:“朕不想听这些。”
“陛下。”魏征加重了语气,陛下。”魏征加重了语气,“但臣以为,陛下此生,做得最‘对’的一件事……”
“远胜秦皇汉武,超越历代先王。”
李世民的呼吸,停滞了。
魏征看着他,一字一句。
“是陛下,肯容忍臣,对您说‘不’。”
李世民,僵住了。
魏征的声音,在御花园中回荡。
“陛下。您知道,臣曾是太子建成的旧臣。”
“您知道,臣曾劝建成,早日除掉您。”
“玄武门之后,臣,本是必死之人。”
“可您,没有杀臣。您赦免了臣,重用了臣。”
“您登基以来,臣上疏数百,言辞激烈,屡屡冲撞天威。”
“您想修宫殿,臣说不可。您想去狩猎,臣说不可。您想东征,臣更说不可。”
“您曾气得,要杀了臣这个‘田舍翁’。”
“可您,最终,都听了。”
“您……忍了。”
魏征的眼中,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。
“陛下!您这一生,最‘对’的事,就是您的‘容忍’!”
“您容忍了臣这个‘逆臣’。”
“您容忍了天下人的‘非议’。”
“您容忍了那些刺耳的‘谏言’!”
“以铜为镜,可以正衣冠。”
“以史为镜,可以知兴替。”
“以人为镜,可以明得失。”
“陛下,您容忍了臣这面镜子。所以,您才开创了‘贞观之治’!”
“您最‘对’的,不是您的功业。而是您成就功业的那个‘前提’——”
“纳谏!”
魏征说完,再次叩首。
“若有一日,陛下不愿再听‘错’字。”
“那,才是大唐,最大的‘错’。”
御花园中,一片死寂。
李世勣早已泪流满面。
李世民坐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他看着魏征。
这个他恨了半辈子,也敬了半辈子的老人。
他终于明白了。
魏征,不是他的敌人。
魏征,是他皇冠上,最耀眼的那颗明珠。
是他李世民,此生最大的骄傲。
不是因为他征服了天下。
而是因为他,征服了自己。
征服了那个,想要堵住魏征嘴巴的,帝王本能。
许久。
许久。
李世民站起身,亲手扶起了魏征。
“玄成。”
他的声音,沙哑,哽咽。
“朕……明白了。”
他沉默半晌,只说了这一句话。
但这一句话,比千言万语,更重。
07
贞观十七年,冬。
魏征病逝。
李世民亲临吊唁,痛哭失声。
他罢朝五日,追赠魏征为司空,谥号“文贞”。
他对左右侍臣说:
“人以铜为镜,可以正衣冠;以古为镜,可以知兴替;以人为镜,可以明得失。”
“朕常保此三镜,以防己过。”
“今魏征殂逝,朕遂亡一镜矣!”
同年,李世民将自己的爱女衡山公主,许配给了魏征的长子,魏叔玉。
君臣之谊,至此,千古无二。
……
然而,故事并没有结束。
魏征死后,那面镜子,碎了。
朝堂之上,再无人敢于“犯颜直谏”。
李世民的雄心,那颗曾经被魏征死死按住的雄心,再次燃烧起来。
贞观十九年。
魏征去世后,仅仅两年。
李世民,不顾朝中几乎所有人的(温和)劝阻。
力排众议,倾全国之力。
亲征高句丽。
那一年,他没有了侯君集的掣肘。
但他也永远地,失去了魏征的警告。
战争的进程,正如当年魏征在天牢中,从那个隋朝老臣口中得知的一样。
唐军虽然骁勇,连战连捷。
但在安市城下,陷入了苦战。
辽东的冬天,提前降临。
大雪封山,粮草不继。
唐军,重蹈了隋炀帝的覆辙。
数十万大军,冻饿而死者,不计其数。
李世民,被迫下令撤军。
这是他一生中,最惨痛的一次失败。
在撤退的泥泞道路上,在漫天的风雪中。
这位天可汗,遥望长安的方向,发出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叹息:
“魏征若在,不使朕有是行也。”
他终于,彻底明白了魏征的答案。
他最“对”的,是听了魏征的对”的,是听了魏征的“错”。
而他最“错”的,就是在他死后,忘记了他为何而错”的,就是在他死后,忘记了他为何而“对”。
创作声明: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。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

